这,就是普希金的诗,这就是普希金!
作者:梦天


作为俄罗斯文学语言的创建者、新俄罗斯文学的奠基者,“俄罗斯文学之父”普希金的诗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难以名状的艺术感染力。

俄罗斯文学理论批评家别林斯基曾这样赞誉他的诗:“所表现的音调和语言的力量到了令人惊异的地步:它像海波的喋喋一样柔和、优美,像松脂一样醇厚,像闪电一样鲜明,像水晶一样透明、洁静,像春天一样芬芳,像勇士手中的剑击一样铿锵有力。”

的确,普希金的诗,无论是音韵、语言,还是意象、结构,都无不弥漫着分外独特的气质,散发着历久常新的魅力。

比如,他诗歌宝库里的顶级珍品--抒情诗,一首首就都极富音乐美,那飘逸的气质,缤纷如歌的意象,音符般闪耀的辞采,缠绵隽永余音绕梁的韵味,组成了普希金式的华彩乐章。

《征象》以梦幻般的节奏展现了梦幻般的幻象,迷离徜徉;《风暴》以浪漫主义的笔调作写实主义的摹描,藐视威压、独抗风暴的无畏者形象呼之欲出;《哥萨克》以叙事手法抒情,结构参差,音步整饬,收束轻俏,读来令人忍俊不禁;《哀歌》用笔沉郁顿挫,抒情开阖自如,痛苦与欢悦并重、失望与希望并存的心绪,表露无遗,结句令人黯然神伤,又暗生希冀;《致大海》不事雕琢,纵情放歌,诗意浑成,壮怀激烈,慨以当慷,堪追《离骚》。。。

俄罗斯是一个忧郁的民族,可以说默默的忧郁、淡淡的哀愁,是俄罗斯文学的基调。普希金的诗,自然也不例外。甚至可以说,对他而言,忧郁比欢乐要更切近于缪斯。不过,普希金的忧郁里,有着一种更为深厚的坚韧意味,这使得他的作品跳脱了那种温柔、敏感的心灵内的甜蜜而又柔弱的哀怨格调,从而具备了一种坚强有力心灵的最深处的最博大的情怀。请读读这首名作吧:《假如生活将你欺骗》

假如生活将你欺骗,
不必忧伤,不必悲忿!
懊丧的日子你要容忍:
请相信,欢乐的时刻会来临。

用语洗练,音韵铿锵,这短短的诗句,竟蕴藉着无比坚韧的力量!仿佛风雪交加之际铅灰色天幕下不屈的白桦,在重压之下仍傲然挺立,昂首向天,眼中闪耀着希望的火花。

多少年来,这首短诗也不知曾使多少败军之将、失意之士、颓唐之人重燃生命之火,甚至反败为胜、死里逃生,重新扼住命运的喉咙。可以说她的魅力,她的力量,至少深深撼动了几代、十几代甚至几十代人紧闭的心扉。这,就是普希金的抒情诗!



“梦后楼台高锁,酒醒帘幕低垂”,我们可能都曾有过这种感觉:纵情欢乐之后,留给自己的却往往是曲终人散之后的失落孤独和寂寥凄清,这真是对所谓"欢乐"的绝妙反讽。

忧郁而又分外敏感的普希金,对此的体会,自然更为深刻。因此他的不少作品,往往是以玩笑的调子起笔,最终却以忧郁、徜徉的情绪收笔--这种表现手法,恰似一篇乐章在尾声部分方才突显主旋律,前后两种截然相异旋律的强烈对比下,使后者反而盖过了反复展示的前者,将主旋律深深印在了听众的心间。这与西方短篇小说写作技巧中著名的“欧亨利式的结尾”,确有异曲同工之妙。比如《我耗尽了我自己的愿望》这首诗,前面绝大部分平平有如散文,抒情也只是淡淡的,可到了最后一节,奇峰突起:

就好像当初冬凛冽的风,
盘旋,呼啸,在枯桠的树梢头,
孤独的感于迟暮的寒冷,
一片弥留的叶子在颤抖。。。

个中滋味,自不待言。记得有这样一种说法:“抒情诗的极致,是爱情诗”。的确普希金在生命的每一时期里,都写下过许许多多至美的爱情诗。她们,是诗人心灵的歌唱,是他那善良、温柔、多情、浪漫的精神世界的赤裸的写照。

这个人的爱情生活,或许并不如意,甚至是短命的,随风即逝,可他歌唱爱情的诗篇,却像纪念碑般矗立在诗人生命的旅程中。其实普希金从每个女性那里寻觅的,只是他心目中的爱情的最美的幻影,而他真正钟爱的,却是诗神缪斯。于是他只管在爱情的田园上播种,前来收获的却是整个文学史。比如,诗人在幽居米哈依洛夫斯克村时,时常造访三山村,为奥西波娃家的女孩子们写下了一系列赠诗:《致吉娜》、《承认》、《仿可兰经》。。。这些爱情短诗,是他抒情诗中的最美的,其中最动人的“绝唱”要数《致凯恩》:

我记得那美妙的瞬间:
你就在我的眼前降临,
如同昙花一现的温柔,
如同纯真之美的化身。
心儿在狂喜中跳动,
一切又为它萌生:
有崇敬的神明,有灵感,
有生命,有泪水,也有爱情。

亦真亦幻的场景,亦幻亦真的情愫,竟营造出了这样纯真无比、美好无比的情境。简直可以说--这首诗,就是爱情的化身。虽说“无情未必真豪杰”,然而一个诗人若仅是缠绵于微妙的情怀、醉心于甜美的爱情,那他充其量也就只是个抒情诗人罢了。普希金则不然,他不仅是诗人,更是诗人中的“豪杰”。

为什么?因为普希金那写尽风花雪月、别恨离愁的诗笔,一旦落在大时代的画卷上,同样能变成如椽巨笔,生出风雷之声,而且分外激越!有着浓厚的积极浪漫主义色彩的战斗诗篇,在普希金的诗集中,不但俯拾皆是,而且难能可贵的是,它们绝非口号的堆砌、情绪的夸张,而是反思的结晶、民主思潮跃动的先声。

只有当正义的手把罪恶
从它的高位向下挥击,
这只手啊,它不肯为了贪婪
或者畏惧,而稍稍姑息。
当权者啊!是法理,不是上天
给了你们冠冕和皇位,
你们虽然高居于人民之上,
但该受永恒的法理支配。

这是伟大的《自由颂》堪称俄罗斯民主意识觉醒的呼声。

我的朋友,我们要把我们心灵的
美好的激情,都呈现给我们的祖邦!
同志,相信吧:迷人的幸福的星辰
就要上升,射出光芒,
俄罗斯要从睡梦中苏醒,
在专制暴政的废墟上,
将会写上我们姓名的字样!

这是激昂的《致恰阿达耶夫》,挑战专制制度的檄文与战歌。

“人不可有傲气,但不可无傲骨”。普希金正是傲骨铮铮的典型:宁可饱受流放之苦,也决不向沙皇暴政低头;明知是当权者阴谋除掉自己,还是为了维护自身名誉与丹特士决斗,直至流干最后一滴血。都说“文如其人”,真是一点不错。读普希金的诗,如见其人:柔情似水,金刚怒目,喜怒哀乐,爱恨情仇,俱集于一身,这是个“大写的人”。

不,我绝不会死去,心活在神圣的竖琴中,
它将比我的骨灰活得更久,永不消亡,
只要在这个月照的世界上还有一个诗人,
我的名声就会传扬。

最后的《纪念碑》他说到了,他做到了。我们听到了,我们看到了。

这,就是普希金的诗;这,就是普希金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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